4月11日，苏丹军方拘禁并罢黜总统巴希尔，宣布由军方与警察部队、安全及情报部队、快速支援部队共同组建军事委员会，在2年过渡期内接管国家，巴希尔时代终黯然落幕。此前9天，阿尔及利亚总统布特弗利卡亦在汹涌民愤下被迫辞职。

　　逐步失控黯然下台

　　“面包革命”。与2011年“阿拉伯之春”浪潮时多国情形类似，苏丹此变也可称为“面包革命”。因内外局势不稳、工业基础薄弱、南北分裂、石油锐减、长期遭美国制裁等多方面原因，苏丹长期在贫困中挣扎，2018年经济加速恶化，本币持续贬值，通胀节节攀升，政府被迫出台紧缩措施，导致12月面包价格从1苏丹镑飙升至3苏丹镑，生活必需品奇缺，民众在绝望中走上街头。制裁没压垮的苏丹，却被民生凋敝所击倒。

　　积重难返。12月19日北部城市阿特巴拉首先爆发示威游行抗议面包涨价，之后迅速蔓延全国并转为对巴希尔政权的声讨。这是民怨长期累积的总爆发。苏丹民族、宗教问题复杂严峻，内乱不断，政府以威权维稳。1983-2002年，北方阿拉伯穆斯林与南方黑人基督徒间围绕南方自治权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内战。2003年，达尔富尔地区民族冲突又起，反政府武装此后与政府军长期对峙。2011年南苏丹独立后，南方武装在苏丹南科尔多凡州和青尼罗河州的分支“苏丹人民解放运动”（北方局）始终拒绝停火。此外，国内各反对派也以各种途径反抗巴希尔及执政党“全国大会党”统治。各方在利益分配等问题上分歧巨大，和解无望。1月，苏丹专业人士协会（SPA）联合全国共识联盟、苏丹呼吁等多个反对派团体共同发起《自由与变革宣言》，呼吁巴希尔政府下台，并“通过和平手段实现政权更迭”。巴希尔拒绝下台，软硬兼施力图稳局，均未能有效平息抗议活动。

　　“范例”的启发。2月22日起，阿尔及利亚亦爆发大规模抗议。当日晚，巴希尔维稳姿态趋硬，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下令禁止抗议，此后派军方及安全部门接管各州政府。然而抗议声势有增无减，因此被捕者达2500余人。3月底，阿尔及利亚军方公开与总统布特弗利卡“决裂”，呼吁总统顺应民意下台。苏丹各方从中得到了“启发”。

　　军方伺机而动。4月6日，以推翻“尼迈里政权”34周年为契机，抗议者发动数月来最大规模示威，连续数天在陆军总部前请愿，力争军方支持抗议诉求。平息近期抗议活动的主要是国家情报暨安全局、防暴警察、民兵等安全部队，军方并未参与。军队内部尤其是下层军官同情抗议者日渐增多，军方设立联席会议，保障抗议者安全。其它各方立场亦逐渐松动，民兵组织“快速支援部队”部分领导及成员倒向抗议阵营。9日，警方下令不得对抗议者开枪。11日早，军方拘禁巴希尔及其亲信百余人，关闭首都机场，占领国家电视台，安全部门亦释放所有抗议者。11日午后，军方最终发布声明，一锤定音，巴希尔时代正式落幕。

　　角力持续 尘埃未落

　　国防部长伊本•奥夫11日午后宣布军事接管等各项举措后，抗议者由喜悦转向愤怒。军政府缺乏解决自身合法性危机及国内经济困局的有效资源，难以服众。领导苏丹民众示威的苏丹专业人士协会（SPA）负责人宣布只接受文官过渡政府，呼吁抗议者无视宵禁令，继续在军方总部前静坐。12日，军事委员会声明并无永久掌权“野心”，欲尽快与除“全国大会党”外的所有政治力量展开协商，组建文官政府。但SPA称之为“荒谬的欺骗”。同时，担任军事委员会主席的伊本·奥夫及副主席马鲁夫因被指曾参与巴希尔政权暴行备受争议，数小时后辞职，宣布由武装部队总督察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中将接任。布尔汉亦是宣布巴希尔被解职的3人之一，不属任何政治及宗教派别，此前曾出面听取抗议者呼声。苏丹快速支援部队随后发表声明呼吁公平选举，要求权力过渡期不得超过6个月。SPA也号召继续抗议，等待布尔汉接受《自由与变革宣言》。13日，国家情报暨安全局局长萨拉赫·高希辞职，抗议者备受鼓舞。但抗议并未停息，各方正展开或明或暗的角力。警方表示，已有16人在11日以来的抗议中死于流弹，另有20余人受伤。据此推测，可能有安全部门及民兵与军方发生交火。

　　军方夺权后，国际反应总体谨慎。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呼吁各方保持“冷静克制”。美国务院未将此举定性为军事政变，但宣布暂停与苏丹进行关系正常化谈判，表示苏丹人民应尽快实现和平、民主过渡。各方对苏丹陷入内乱的风险始终保持警惕。

　　“破”易，“立”难。当前，包括反对派及抗议者组织在内的各方政治力量，均未明确提出有建设性和凝聚力的施政纲领推动未来政治进程，也缺乏化解复杂利益纠葛的政治经验和手段，更遑论为积贫积弱的苏丹找到适合自身的前进道路，解决发展难题。在广大阿拉伯国家艰难的政治现代化进程中，这一难题贯穿始终，迄今无解。2011年满怀“民主”憧憬推翻旧政权的各国或已走上威权老路，或陷入内战和分裂，即使在唯一的“民主成功样板”突尼斯，导致革命的老问题也愈发严峻，卡内基2018年民调显示近80％民众认为突尼斯发展方向错误。

　　巴希尔是苏丹各大军事、宗教、部落等派系的统合者。他在过去30年中建立了彼此竞争制衡的安全部队、正规军及民兵团体等多种武装力量，用于加强自身控制力。他的下台使得苏丹群龙无首，这使外界普遍担忧苏丹各大武装力量或军队内部各派系开启权力争夺战，最终导致国家陷入混乱或彻底崩溃。同时，苏丹周边长期不稳，西北邻国利比亚自2011年卡扎菲倒台后即陷入分裂，南苏丹2011年独立后也内乱不休，埃及等邻国也饱受恐怖威胁之苦。

　　如今巴希尔离去，若苏丹本国亦陷入混战或无政府状态，无疑将对周边局势造成广泛冲击，使地区动荡局面升级。此外，苏丹本就是欧洲难民最大来源国之一，若其内乱，将加剧难民潮，使欧洲诸国压力倍增。（董冰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