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停火协议生效一个月以来,当地局势虽然大体恢复了平静,但许多家庭的苦难并未结束。37岁的穆罕默德·安提兹是一名在战火中失去家园的加沙父亲。停火一个月之际,他仍带着妻子和孩子挤在帐篷中生活,为了每天的口粮而挣扎。
走向路边罐头摊位的是穆罕默德·安提兹。2023年巴以冲突爆发后,加沙地带物价持续飙升。在摊位前,安提兹与摊贩反复讨价还价,但未能如意。即便价格高得离谱,他仍咬牙买下几样食物。因为在医院里的女儿,还需要这些最基本的营养支撑。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以前一块奶酪是1.5新谢克尔,现在是3新谢克尔(约合人民币6.6元)。我买了两块,一块送到医院给我女儿,一块留在帐篷里。蚕豆罐头以前每罐1新谢克尔,现在一罐4新谢克尔(约合人民币8.8元)。
安提兹原本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每天能挣40新谢克尔(约合人民币88元),勉强能养家糊口。去年,他的家被炸毁,一家人从此流离失所。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全家靠野菜和饲料度日。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在饥荒时,我们靠喝野菜汤活着,整整喝了两个月。饥荒持续了四个月,有两个月根本没有食物。我拿饲料回家让妻子磨碎,再揉成团煮熟。至少让孩子们的胃里有点东西。
如今,安提兹一家搬到了加沙城,住在一座帐篷中。他在帐篷旁搭起简易灶台、挖了旱厕。每天的生活围绕着取水、做饭和照顾孩子展开。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我们一直盼着战争结束,好让援助进来,有人帮帮我们。但停火后也没见到什么援助,有时候发一点点面包,有时三天才发一次。那一点点面包只够一家人吃一顿,很快就吃完了。

帐篷里,安提兹的孩子们拿出仅有的纸和笔,画下和平鸽、橄榄树、苹果树和鱼。在她们心中,和平意味着可以吃上可口的饭菜和新鲜的水果,可以出去玩。

安提兹的女儿:我们很想吃肉,想吃点别的东西,但实在买不起。其实不仅是我,我的姐妹们也都一样。我们都想吃好吃的东西,肉、肉卷饼、水果,我们也想能出去走走、玩一玩。
瘫痪女孩艾琳的心愿:
想再玩一次跳房子
穆罕默德·安提兹在分配家里食物时,总会单独留出一份装进盒子里,送给他仍在医院里的6岁女儿艾琳。艾琳在达成加沙停火协议的前几天中弹瘫痪,至今仍未得到有效治疗。
安提兹的妻子轻轻掐了掐艾琳的脚,艾琳还是没有感觉。安提兹知道,他必须赶紧想办法弄来一辆轮椅。在停火协议达成前的第五天,以色列军队袭击了他们一家的避难所。6岁的艾琳被子弹击中胸部,贯穿后背。

穆罕默德·安提兹的女儿 艾琳·安提兹:我在巷子里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我对爸爸说附近有人受伤、有人死亡,爸爸突然让我们趴下,随后(以军)就开始朝我们这边开火。
经过医院的紧急救治,艾琳保住了性命。但子弹穿出时造成脊椎受损,她的双腿失去了运动能力,甚至失去了知觉,艾琳瘫痪了。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我们刚把艾琳转到瓦法医院的二楼,转到这边的康复理疗科。她来这里已经三天了,希望过段时间能慢慢好转。
医生建议安提兹准备好背部护具和轮椅。但安提兹说,这些器械即便他负担得起,眼下在加沙也买不到。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医生,您好,我的女儿脊椎和脊髓受伤了,我想问,您这里有没有针对神经的治疗?

医生:目前没有,你可以隔一段时间再来看看,另外需要按照卫生部门的流程去跟进。至于我们这边,现在不具备相关治疗手段和条件。

两年的冲突让加沙地带的医疗体系接近完全崩溃。眼下的医疗条件能保住艾琳的性命已属不易,要实现完全康复,几乎不可能。然而,6岁的艾琳仍相信自己能完全康复。

穆罕默德·安提兹的女儿 艾琳·安提兹:我想去国外治病,因为这里没有治疗条件。我想再像以前那样玩耍,去游泳、跳绳、玩跳房子。
安提兹:回家成为遥不可及的梦
穆罕默德·安提兹一边想方设法帮助女儿艾琳康复,一边还要为其他家人寻找食物,这让他感到无计可施、分身乏术。在加沙停火协议生效一个月之际,回家,或者说回到从前的正常生活,对他来说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安提兹的女儿从帐篷里拿出一本相册,这是他们为数不多随身携带的纪念物。相册里,全是孩子们过去的照片。安提兹望着那些天真笑脸,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段平静而幸福的日子。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这是我以前在“银河”咖啡店打工的时光,那是加沙城西边数得上的好店之一,那时候日子挺好。
安提兹口中的“好日子”,已是十年以前。2008年和2014年,在当时的冲突中,安提兹的家园两次被毁。好不容易重新回归正常生活,谁知在2023年的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不久后,他的房子第三次被炸。此后两年,一家人辗转流离,吃饭、喝水,甚至生火都成了难题。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现在的生活就是受苦,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受苦。没有水,没有火,没有像样的衣服,什么都没有。我们每天都在受苦,每一分钟都在受苦。
在冲突后的第一次停火期间,安提兹曾短暂回过旧宅。尽管屋顶塌了,但住在自己的家里,心里仍踏实一些。如今,他的住处被划入所谓“黄线”区域,返家变得遥不可及。孩子们有时候问,什么时候能回家。安提兹只能假装听不见。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我的孩子们总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哪怕家被炸了也想回家”。有时候他们跟妈妈说起这些,我假装没注意。他们说,“你还记得我们的家吗?我们以前待在门口,玩跳房子”。他们不知道我在留心听,然而我能说什么呢,房子已经没了。

现在,安提兹一家人挤在一顶帐篷里。随着冬季临近,天气逐渐变得阴冷、潮湿。薄薄的篷布下,除了一张地垫几乎别无他物——保暖、防潮都成问题。在加沙停火协议生效一个月之际,安提兹说,他感受不到冲突已经结束。

流离失所者 穆罕默德·安提兹:他们说,战争结束了,怎么会呢?我的房子被完全炸毁,怎么就算结束了?边境没有完全开放,没有充足的食物或援助,怎么能说战争结束了?我根本没有感觉到结束,因为我们依然生活在战争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