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特朗普将正式上任美国总统。三天前,他说北约已经过时、欧盟沦为德国“工具”言犹在耳。新一届美国政府将会采取何种态度与自己打交道,这可能是欧洲人非常担忧的。除此之外,英国刚刚宣布“硬脱欧”而产生的效应还在发酵,这种分裂情绪会继续传染。
因此,欧洲人将2017年要面对的主要挑战归纳为“TPP”,即美国总统特朗普(Trump)、俄罗斯总统普京(Putin)以及民粹主义(Populism)。
民粹势力可能在一些国家的选举中得势,自然是欧洲的内忧;俄罗斯的强势外交在欧洲东、南两翼制造出的麻烦,以及它可能在欧洲选举中复制对美国大选的“干预”,是让欧洲寝食难安、难以应对的困局;但对于特朗普上任后将把美国、跨大西洋关系乃至西方世界带向何方的困惑,则更让欧洲的主流精英们生出“窝里反”的茫然无助感。
除去欧洲对特朗普“反传统”和“反建制”形象的本能厌恶外,如果他上任后言出必行,将竞选承诺一一兑现,那么接下来美俄关系将通过一系列交易而缓和,北约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就会变得更加牵强,中东局势也会出现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新乱局。欧洲的政治和安全利益将因此受损,甚至欧洲早已习以为常、至今还受益于其中的利益格局和游戏规则也将从根本上被颠覆。
欧洲自然期望特朗普领导下的新一届美国政府能忠实于传统的同盟关系:在欧洲无力面对俄罗斯威胁的情况下,来自美国的安全保障承诺仍然是可以自慰的定心丸。但特、普两位之间的频频示好着实让欧洲心里没底。尤其是在乌克兰问题上,如果特朗普这位“最少意识形态色彩的美国总统”拿承认克里米亚现状和解除制裁与俄罗斯方面做起了交易,即便欧洲也需要对俄缓和和东部边界的稳定,但在克里米亚地位这样的“原则问题”上如果被美俄搞了越顶外交,不仅主流派们会更纠结于欧美“共同价值观的沦丧”,更会让一直在苦苦维持其“全球行为体”角色的欧洲生出更多被出卖和抛弃的苦闷。
中东事务毫无意外地将成为新一届美国政府另一重要检验指标,欧洲对此心态更加复杂。特朗普对美俄反恐合作的“承诺”和组建强悍的“军人内阁”,传递出了要加大对中东地区投入的信号。在欧洲看来,此前奥巴马政府从中东收缩、在地区反恐问题上不力,让自己不得不独力应对极端主义和难民危机,因此心生怨怼。特朗普的承诺让欧洲看到了美国推行“中东再平衡战略”并因此加强美欧合作的希望。
但他有关反对伊朗核协议、重新借重以色列和沙特来解决地区问题的主张,又让欧洲心生沮丧:伊核协议被欧洲视为推行多边外交、实现中东局部稳定的重大成果,不挑动巴以问题也是避免中东再启祸端的明智之举。如果特朗普反其道而行之,中东岂非要旧乱未已又添新乱?如此一来,与地区稳定息息相关的恐怖威胁、难民危机何时才见曙光?在对新一届美国政府中东政策前景的惴惴之中,欧洲人的内心煎熬可想而知。
至于对民粹主义的担忧,当然也少不了特朗普的份儿。他与英国脱欧派代表、极右翼魁首法拉吉过从甚密,法国“国民阵线”领导人勒庞更是将特朗普在美国的胜利当做法国“政治变天”的先兆。尽管美欧国情、政情确有不同,而且有了英国和美国的“前车之鉴”,欧洲的政治主流应当会吸取教训,全力应对政治民粹化的挑战,但美欧政治结构和社会危机的相似性仍然会让“美国的今天就是欧洲的明天”成为欧洲巨大的心理阴影。
除了寄望于美国建制派能够对新政府实施“影响和改造”、让特朗普“重返正道”外,欧洲也希望通过自身努力来有所作为,避免让“恐惧症”成为慢性病。比如近来热议的推进欧洲自身防务能力建设,就有为北约的式微未雨绸缪的意图;推进与中东北非地区的合作并巩固伊核协议,也成为欧洲寻求与中俄等国合作的目标。但无论欧洲如何纠结于未来4年欧美同盟和西方政治走向,正在动摇西方世界之根本的是来自于内部的“造反者”,而非来自非西方世界的“挑战者”。这一事实,应该成为正经受“恐惧症”折磨的欧洲至为深刻的教训,并且成为其刷新世界观的起点。(作者:崔洪建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