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博士生的返乡日记:迷惘的乡村
原标题:一个博士生的返乡日记:迷惘的乡村
【侠客岛按】
今天推荐在这里的是最近发表在澎湃新闻上的两篇讨论中国农村现状的文章,引发很多争议。对于从农耕社会中成长起来的现代中国,农村永远是我们心中遥远的乡愁。但随着现代化的进程,农村的破坏也是巨大的。有人说,农村现在面临空心化的困境。岛叔觉得“空心化”三字很是确切,但对于发展极不均衡的中国农村来说,从某个地区的乡村出发,来涵盖整个中国,还是有点片面。
比如,东部发达地区的农村可能更多面临城镇化的问题,农民早已不种土地了,洗脚上楼,但住进社区以后,就业是大问题。记得八十年代的时候,全国遍地都是乡镇企业,大大小小,容纳了很多农村劳动力,但现在,这些地方的农民洗脚上楼后,除了剩余的拆迁款,怎样在城镇中就业,是个大的问题。岛叔所在的东部农村,不少农民因为没法及时完成从农民到技术工人的转变,就变成吃拆迁款过日子。可以说,这些地方,面临的是“产业空心化”问题。
而在不少欠发达地区的农村,“人口空心化”更为突出。年轻人出外打工,留下一村的老弱,就是过年回趟家,也是匆匆的几天。如果有了积蓄,更多选择在县城安家。这也是另一种城镇化。但农村就因为极度老龄化,出现了很多治安问题,比如最近几年不断爆出的侮辱留守儿童、老人的恶性事件。
今天推荐的两篇文章,岛叔觉得都有偏颇,但都是观察中国农村的一个样本。无论如何,现代化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小农经济时代生长出来的农村也需要在城镇化的过程中完成新的规划和升级。我们不必要过度沉溺于“鸡犬相闻”的时代,忘记了时代的进步。
来源:识局
作者:王磊光(作者系上海大学博士研究生,本文系作者在2月“我们的城市”论坛上的分享)
“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没有故乡的人走向远方。”我很庆幸我有故乡,可以随时回去,尤其可以回家乡过年。因为我的根在那里,我的亲人在那里,我的生活经验和记忆在那里。
我的家乡在湖北的大别山区,L县。我导师王晓明教授在2004年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L县见闻》,写的就是这个地方。王老师以我家乡为对象,揭示了当时农村的破产状况,人的精神的颓败,以及乡村文明的没落。我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是一个东西两座大山夹住的狭长谷地。一个村子由十来个“塆子”组成,一个塆子有几十户人家,我家那里叫王家塆。
直到现在,我每到一个地方,凡是碰见两山相夹或两排高大的建筑物相夹,我的第一意识就是,这两座山或两排建筑物,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所以我在外面经常迷路,尤其在城市里。上海7号线有两个靠得比较近的站:“长寿路”和“常熟路”。我好几次下错站,以致现在每到这两个站就紧张,怕弄错了。为什么呢?因为在我家乡的方言里,“长寿”和“常熟”是完全一样的读法。人要靠语言来思维,这个事情让我意识到:对有家乡的人来说,是用方言来思维的。
我有一个初中同学群,群里90%的同学只读到初中就出去打工。经过十七八年的积累,很多同学在城市里有房有车,有的还有了自己的事业。平时在群里,他们交流的最多的是工作问题,车子问题等,言谈中总少不了炫耀。
但有一次,有个同学忽然在群里说,他已经三年没回家过年了,另一个同学紧跟着说,他五年没回家了,接着很多人说起回家的情况。有一个说:不管怎么样,今年过年一定要回一次家!另一个说:如果能在家乡找一个两千块钱的工作,就回去算了。还有一个说:能找个一千块的工作,我这边什么都不要,也愿意回家。
我有一个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已经十年没有回家。有一天他在qq里突然对我说,我的父母是很好的人,因为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去我家玩,我爸妈用腊肉下面给他吃。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他还记得,其实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太想家了。
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有位老师主持来沪青年工人的社会调查,最近在访谈工人。有一个打工者说:我真希望邓小平没有搞改革开放,我也愿意日子苦些,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每天跟父母和孩子在一起。
回家过年,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一件事。套用贾平凹的话来说:家乡对我们的影响,就像乌鸡的乌,那是乌到了骨头里面。